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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初的广州正值雨季,路上行人不多,河道上却一片热闹。
猎德桥底、车陂河涌、大塘海珠湖旁……能看到水的地方,大都能看到龙舟竞渡的壮观;而龙舟盛行的水域,附近往往祠堂遍布。
“我就是从这条河起步,一路划出珠江的。”站在祠堂门口的河涌边,苏应昌恍惚还能看到40多年前的那个少年,每逢放学就拉着同村的伙伴,一起到河里扒龙舟玩。
数十年过去,苏应昌成为“车陂龙舟景”代表性传承人,扒龙舟也成了一年一度火爆全网的热点。
一声哨响,鞭炮齐发。2024车陂端午龙舟盛会上,12支龙舟队从龙溪桥依次出发,往珠江口的方向抢得标旗,随即“急刹”返回起点。放眼望去,“狂飙”的龙舟上有略显稚嫩的年轻面孔,也有头发花白的“老将”……用苏应昌的话来说,只要一息尚存,“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龙舟”。
2024车陂端午龙舟盛会现场。
“不趁车陂景,不算扒龙舟。”这是在广州乃至珠三角地区流传上百年的俗语。建于唐朝的车陂村不仅有引以为傲的上百年“龙舟景”历史,更有多座数百年历史的老祠堂。这里是众多年轻人走出打拼的起点,也是回来寻根的终点。
出走多年,归来仍是“少年”。这是龙舟的魅力,而古老的祠堂是纽带,将他们紧紧联系。
01
“先有祠堂,再有龙舟”
车陂端午龙舟盛会当天,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。
苏应昌凌晨5点多就起床,赶到晴川苏公祠做准备。从龙船饭到队员的安排、每个岗位的布置,他都要一一确认。“每年端午,在外的族人都会回来,是一年当中祠堂人气最旺盛的时候。”
他所说的祠堂,是离河涌不足百米远的晴川苏公祠。除了比赛在河涌里,其他所有龙舟相关的活动都要在祠堂进行。
2024车陂端午龙舟盛会现场。
早上8时许,上香、烧炮仗一系列仪式结束后,队员们从祠堂中捧出龙头、龙尾,一路“护送”到河边,与等候已久的龙舟“合体”。
苏应昌的小学是在自家祠堂里读的。新中国成立后,晴川苏公祠一度成为车陂小学,也因此完整地保存到了现在。“小时候唯一的课外活动就是划龙舟,上午下午都会划,放学回来又划。”
现在的苏应昌不仅是非遗传承人,还是祠堂的管理者。赛前,他在岸边急促来回,紧张地确认着赛前的每个细节,拿着大喇叭不断提醒着队员们测水深和热身,绣有“苏”字的淡黄色鸭舌帽格外显眼。
在他身后,12条龙舟陆续经过,船上旌旗猎猎,标明不同的队名和姓氏,除了苏姓,还有简、梁、黎、郝、黄……“在车陂,有多少龙船会,就有多少宗祠。”村民袁阿姨指着河上往来的龙船解释道。
2024车陂端午龙舟盛会现场。
比赛当天,记者在现场还偶遇了岭南民俗专家、广东省文化学会副会长曾应枫。她曾经在车陂村做了多年田野研究,撰写了《车陂龙舟》一书。对于祠堂和龙舟的关系,她表示:“先有祠堂,再有龙舟。”车陂各大姓氏宗祠是承载各氏族龙船文化的活动中心。“由宗祠衍生的龙船会则负责管理龙船文化事务、组织具体工作。正是有了宗祠和龙船会的作用,车陂的龙船文化才得以传承和发展。” 曾应枫说。
“睇龙船,还要吃龙船饭。”在岸边为龙舟队呐喊加油后,村民卢小姐最期待的便是赛后的龙船饭。龙船饭通常在各家祠堂里进行,用于宴请族人和亲朋好友。清初学者屈大均在《广东新语》一书中,有过这样的描述:龙船“得胜还埠,则广召亲朋燕饮”。
当队员们饥肠辘辘地比完赛回到祠堂,龙船饭正式开席,一道道特有的龙船菜肴依次上桌:芋头扣肉、发菜蚝豉、炒龙船丁……从珠三角乃至港澳回来的族人,觥筹交错间又讲起祖辈故事。
龙船饭宴席刚刚结束的晴川苏公祠。
“祠堂对我们来说就是‘根’。龙舟必须和宗族联系,才有这样的人脉和资源,凝聚整个宗族的一个归属感、荣誉感、认同感。”苏应昌指着祠堂中摆放的龙头还有“苏东坡号”龙舟模型称,“在我们宗族祠堂里,基本都是以老带新、代代传承。依靠宗祠来维系,这是龙舟文化几百年来基本没变的主要原因。”
02
让打拼的年轻人愿意回归
拥有近600年历史的晴川苏公祠,始建于明朝宪宗成化年间,相传为纪念苏轼之孙宋太尉苏绍箕而建。
苏应昌告诉记者,自清代以来,祠堂曾历经四次修缮,但其总体格局、建筑风格都基本保持初建原貌。
透过古色古香的门楼,能够清晰看到,祠堂分为三进两廊,祠内悬挂着“式敬堂”的横匾,其中“式”通“轼”,有尊敬祖先苏轼之意。此外还有一块据传为苏东坡所书的“祖堂”木匾,是2003年苏氏后人到眉山寻祖时,依据三苏祠中匾额复制而成的。
祠内悬挂着“式敬堂”的横匾。
据传为苏东坡所书的“祖堂”木匾。
2013年前后,这座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迎来了一次全面修缮。在苏应昌的指引下,记者看到祠堂二进内的高墙上有一幅壁画,略有斑驳但图案清晰可辨。据介绍,因历史原因,这幅壁画一度被水泥覆盖,直至经过专业人员清洗修缮之后,才露出真容。祠堂内的壁画基本以传统历史文化为主,比如忠孝仁义、福禄寿考等。
修缮后显出真容的壁画。
祠堂内随处还可见苏东坡真迹拓印作品。广州市天河区车陂龙舟文化促进会党支部书记苏志均介绍,近几年族人陆陆续续从四川和其他地方带回的,悬挂在祠堂内,既能加强宗族联谊,也能让后辈产生更深的认同感。
苏公祠供奉的苏绍箕像前,摆放着5个龙舟头,其中就有著名的“东坡号”龙舟的龙头“乌龙公”。“东坡号”是车陂村最老的龙舟,去年以155岁的“高龄”暂时“退役”,苏氏后人仿照百年老龙打造了一条“新东坡号”。
祠堂内摆放着的龙头。
苏志均还提出了一个“育龙计划”的设想:“今年我们又买进了一艘可以容纳30人左右的杉木龙船,希望让年轻一代都可以参与活动和训练。”
年轻一代也的确对传统文化展示出了更多的热情。以晴川苏公祠为载体,众多传统文化元素在这里活化、转化: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龙狮队,祠堂成为龙狮的训练基地;和广州大剧院合作推出了《龙舟最有戏》的沉浸式戏剧,在祠堂内首演;联合慈善机构举办“东坡学堂”,传播东坡文化……
“一个祠堂的鼎盛兴旺,离不开晚辈的积极参与。” 苏志均带领记者来到苏公祠前,此处的布告栏上将每位族人所做捐赠一一列明,名字有数千人之多。
“这个祠堂为什么会这么兴盛?就是因为有很多年轻晚辈出去创业以后,又愿意回归宗族,大力支持祠堂的发展。这是祠堂的作用,也是祠堂存在的意义。”苏志均说。
祠堂是“记住乡愁”的重要精神家园
日前,广东省社科联《南方智库专报》刊发韩山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副院长刘茂军的文章《关于广东省祠堂保护利用的建议》,引发关注。
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,刘茂军带着学生到广东各地的128个祠堂走访调研。他提到,广东祠堂遗存非常丰富,据不完全统计约有2.3万座。“祠堂是全球华侨同胞‘记得住乡愁’的重要精神圣地。保护和利用好这些祠堂,对于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让城市留下记忆,让人们记住乡愁等都具有深远意义。”
走访过程中,刘茂军发现,部分祠堂存在“空心”“空置”的问题,活化利用的形式较为单一,缺乏创新和时代性。如何加强祠堂的活化利用,令其更有人气和活力?
刘茂军建议,以加强全粤祠堂历史人文普查为导向,开展全省范围的祠堂文化普查,以优先“抢救”急需修缮的祠堂为要务,以建立全粤祠堂数字化数据库为保障;同时强化教育功能,打造各类教育新载体,比如将祠堂打造成为青少年历史文化教育的重要基地,以及发挥文化功能,探索“祠堂+文化”的新模式,打造多元化的文化体验。
作为守护陈家祠多年的“掌门人”,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馆长黄海妍也时常奔走在广东各地,探查祠堂的保存现状,因为祠堂往往是最能直接地反映当地历史文脉的地点之一。
最近,她在佛山三水调研时偶遇了一座绍奇蔡公祠,颇有岁月感的红木大门上贴着好几张红纸,大多是婚宴或寿宴预订消息。“这就很有意思,说明这一带的祠堂使用频率还是很高的。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良性循环,你越使用它、越投入,祠堂的状态自然也会维护得更好。”黄海妍说。
黄海妍在调研时偶遇的绍奇蔡公祠。
她提到,广东祠堂包括大宗祠以及房祠等小祠堂。大祠堂往往供奉某一氏族入粤始祖或者开村祖辈,其使用频率、凝聚力和受重视程度也是最高的;周边规模较小的房祠,同样存在着活化利用的空间。这种活化利用不只局限于老年活动中心,文旅融合是大势所趋。她以珠海北山村为例,这座岭南古村落有将近800年历史,村中多座老祠堂经修复后,变身具有现代感的文创店面、书法研学课堂,甚至外国餐厅,人气十分火爆。
珠海北山村。
据统计,截至2024年3月,广东共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31处,其中12处是祠堂文物建筑;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887处,其中约120处是祠堂文物建筑。
近年来,广东积极出台祠堂建筑相关保护利用政策,并投入大量财政资金支持祠堂建筑保护。2020年至今,中央和省级财政共投入约5400万元用于46项祠堂文物建筑保护工程。在对祠堂建筑的保护研究方面,省文化和旅游厅根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成果出版了《广东文化遗产》丛书,其中“祠堂卷”就对广府祠堂、客家祠堂、潮汕祠堂分门别类进行专题介绍,并积极倡导各地创新祠堂文物建筑活化利用方式,鼓励社会力量积极参与。
李培 王良珏
毕嘉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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